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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不久之前,村落附近的死域開始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飛速擴張起來。

這次阿如村距離死域的汙染範圍實在太近,不比其他沙漠民可以迅速放棄臨時據點轉移去更加安全的位置,這裏的村民時代居住於此輕易不願離開故土,且村中還有許多不便行動的老人孩子和神智恍惚的流放學者,並不適合短期內大量轉移。

迪希雅原本可以作為戰力之一,但也因為在不久之前接下了某個報酬豐厚的委托前往須彌城離開了阿如村;坎蒂絲雖然擁有神之眼,但要在保證村子安全的前提下抵禦如此規模的死域,顯然還是相當吃力的。

與此同時,有人借由傭兵的手交給她一匹染血的赤金紅綢,告訴她:將它留在死域馬上將要走過的地方,祂們自會避讓。

坎蒂絲起初是不信的。

可開口的不是別人,偏偏是那個名為阿娜爾的少女。

坎蒂絲最初對她的認知很簡單,不過就是個被送入村中在這裏暫住一段時間的普通女孩子,沒有神之眼,不會用元素力,平日裏和村民相處時看起來更是溫和無害,一副乖巧又懂事的樣子。

她的身邊是跟著行蹤隱秘的傭兵,可這在沙漠裏本來就是相當稀松平常的事情。

——直到那個夜晚,一個靜謐又安寧的夜晚,沒有風,沒有煩惱,普通,平凡,足夠安靜,最大的煩擾不過是明天早上起來應該選擇什麽樣的早餐,但迪希雅慘白的臉色和急促又壓抑的呼吸聲打破了阿如村守護者心中自以為的那份平靜。

……那天晚上的事情,是被坎蒂絲死死壓在心中永遠不可言說的秘密。

令她發自內心感覺到恐懼的,不止是在毫無預兆地前提下倏然出現在阿如村內部那堪比邪神祭祀現場的血腥畫面,還有那孩子本身——那種程度的失血量,那樣慘烈的傷勢,理論上沒有人還能活下來。

……可她的確還活著。

不幸中的萬幸,那樣詭異的畫面並沒有讓更多的人知曉;金發的少女自那以後緊閉房門遠比人群,寡言可靠的傭兵守在門口警惕旁人的靠近,而坎蒂絲更是將消息死死壓在自己的手中,確保不會有人更多的人察覺到村中的異常。

迪希雅在離開之前和她商量著帶來了穆薩的傭兵旅團,他們代替了阿娜爾原本的行動軌跡,如果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他們在阿如村中四處行走巡邏,坎蒂絲可能都要以為那一天晚上所見到的畫面,不過是某一場太過真實的血腥噩夢。

直至死域爆發,金發的少女讓傭兵帶來了新的訊息。

“並不是不能解決。”傭兵轉述著,是一種相當輕慢又懶散的口吻, “但老板也提醒了,她的方式可能和一般人知道的不太一樣,所以首先第一步,你需要願意信她。”

坎蒂絲半信半疑地從名為穆薩的傭兵手中接過綢布,按著叮囑裁剪成大小不一的布條,將它們懸掛在木樁和附近早已枯萎的藤枝上。

她說,這是一種交換的手段。

一方交付出自身無法承受的禁忌汙染,換取元素生命本能渴求的生機與解脫;一方交出自己的豐饒之血,以從星空之中換取來的能力重新解讀這些未知且禁忌的謎題。

她在此期間只允許傭兵進入她的木屋,沒人知道那裏面發生了什麽,就連同一旅團的其他人也同樣如此,他們只能看到傭兵赤裸的上身被金發的學者以血為塗料勾畫出某種繁覆且詭異的花紋,他手腕上垂著染血的綢布,憑借這個,沒有神之眼的傭兵也可在死域之中來去自如,幫忙帶走裏面死域生長的“花苞”和造型詭異的死域瘤。

“……本來是已經‘清理’地差不多了,但是這玩意好像擁有自己的意識,知道哪裏能活下來,所以拼了命也要過來似的。”

白日鳴雷的手腕上纏繞著還在蠕動的死域枯藤,而他神色清醒吐字流暢,身體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無異於證實了傭兵先前所言非虛。

他沒有和眼前的陌生人解釋太多,諸如死而覆生的少女,和阿如村守護者的約定,她滋養轉化死域的方式……他只提了村中有人會用其他的方法解決死域,而他站在這兒也只不過是收錢辦事,並且暫時還不太方便讓其他人打擾自己的“工作”。

賽諾沈默片刻,卻是收起了自己的赤沙之杖。

“現在阿如村可以進去嗎”

白日鳴雷坐在高處俯視著下方白發的少年,他沈默了一會,然後嘖一聲。

“我說不行的話你難道會停下來嗎”他看起來已經完成了今天的“收割”工作,自高處下來的時候還很小心的和賽諾拉開了距離,避免手上的死域瘤會碰到旁邊的小子, “阿如村收不收人又不是我說了算的,進村之後你問問他們那兒的人就是了。”

風中傳來獵手警告的哨聲,白日鳴雷微微皺起眉頭,轉頭問道: “和你一起的還有別人”

“……有那麽一位。”他點點頭,淡淡應道, “不過不算是我的同伴,只能說是在沙漠裏碰到,順便一起走一段的關系。”

“那聽起來就問題不大了。”白日鳴雷慢悠悠地回答說, “那家夥自己先進村了,反應倒是快。”

賽諾應了一聲,他的目光掃過對方身上的血色花紋,似乎陷入了某種沈思。

“怎麽,沒見過這東西嗎”傭兵難得帶了些炫耀的口吻和人說話,出乎意料的是,少年的目光很快就從他的身上挪開,然後搖了搖頭: “見過很類似的。”

白日鳴雷聞言一怔。

“還真見過啊我還以為就我老板會畫呢。”

“……說不定真是如此。”

不,事實應該本就如此。

大風紀官的回答勉強算是留下三分餘地,可他的眼神和態度,分明已經說明了他的真實意思。

——沒有第二個人會畫這種東西。

阿娜爾就在這兒。

而且正如自己之前猜測的那樣,她自己雇傭了沙漠的傭兵,暫時回不去教令院,也不知道又搞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估計精神狀態應該也不會很好……大概率畢業論文也沒搞定。

本來大風紀官肯定不能親自出面幫她解決畢業論文的……但是這一趟結束後自己也不算是什麽教令院大風紀官了,找個時間還是盯著點她的論文吧,自己看著應該能寫的快一點。

賽諾收回目光,語氣平淡的回答: \"我當時看的也是她隨手在草稿紙上畫的塗鴉,不過因為她總是很喜歡畫同樣的幾種,所以看過幾次後也能記住了個大概。\"

傭兵倏然沈默下來。

賽諾看著他不知為何忽然繃緊的側臉,隨即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但像你身上這一種我見得的確不多,也比我記憶中的她隨手亂畫的覆雜多了,所以我想她應該是很認真沒有敷衍對待你——至少肯定比當年和我解釋的時候認真多了。”

白日鳴雷安靜了一會,忽然輕飄飄地笑了一聲。

“……這話聽起來就像是您都已經確定了我老板是誰似的。”他停下腳步,意味深長地轉頭看向了身邊的賽諾: “這樣不太合適吧,小哥”

賽諾的目光不閃不避,只淡淡道: “……我想就算是沙漠裏最瘋狂的傭兵,也該知道‘能夠抵抗死域汙染侵蝕的印記’究竟代表了什麽意思。”

“……我當然知道呀。”

白日鳴雷笑瞇瞇的迎著,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擡手搭上自己的武器,輕描淡寫的補充道: “正因為我很清楚,而小哥你看起來也很明白情況,所以你應該可以理解我現在的態度吧”

猜到了老板是誰,不奇怪。

白日鳴雷淡淡的想著,眼前的白頭發小哥可能是老板之前的老熟人,但也可能是過去認識的敵人,老板沒開口也沒額外提醒過他需要避開什麽人,那麽只負責收錢辦事的傭兵自然會對一切送上門的不速之客選擇同樣的處理方式——

然而賽諾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白日鳴雷遲疑了幾秒要不要直接動手,最後他握緊手中武器,肌肉繃緊正準備一斧直接砸下來,身後忽然傳來了坎蒂絲的聲音。

“——請先停一下。”

兩人動作雙雙頓住,同時轉頭看向緩步走來的坎蒂絲。

白日鳴雷先嘖一聲: “老板不讓”

坎蒂絲搖了搖頭,溫聲說道: “……不是她的意思,只是提醒你一下,阿如村一貫的規矩,不要再這裏打架。”

傭兵看起來有些不情不願,甚至還想直接出去解決了問題再回來,但他面前的少年已經率先錯開了一步,直接走到了坎蒂絲的面前,迎著這位守護者有些驚訝的目光對她點點頭,開口問道: “——阿娜爾在這裏,是麽”

“……是的。”

坎蒂絲遲疑了幾秒,還是點了點頭,她並不陌生面前的少年,但也只是單方面解一點教令院大風紀官的事情,沈思片刻後,她還是選擇直言相告: “如果你們認識自然是最好的……可我提醒您一句,阿娜爾小姐現在的狀態並不是很好,至少這段時間內,除了您身邊這位傭兵,她連我也不願意見面。”

傭兵依然一言不發,卻已經洋洋得意抱起手臂,一副等著少年回頭請求自己幫忙帶路的樣子。

“這樣麽……”

賽諾垂眸思索片刻,忽然問道: “她還認識人嗎”

“誒”這個問題來的猝不及防,與之相對是的大風紀官過分的冷靜和迅速接受現實的態度,坎蒂絲滿眼茫然,下意識搖搖頭: “這個我還真不太清楚,和阿娜爾小姐說話的時候倒是沒什麽問題,但這兒也沒有什麽她的熟人,我還真不知道她還認不認得過去的熟人。”

“哎呀小哥,這可怎麽辦哦,”傭兵站在旁邊,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老板要是不認識你可怎麽辦啊”

“無妨。”賽諾仍然是低頭思索的樣子,隨口回了一句: “這種事情我有心理準備,總歸她現在還知道如何教你們幫忙抵禦死域的汙染,那麽總體來講問題就不算太大。”

坎蒂絲一楞。

……這種事情是要有心理準備的嗎

不過她沒有多問,大風紀官顯然也沒有過多解釋的樣子,阿如村的守護者眼神微妙的瞥了一眼旁邊已經許久沒再說話的傭兵,嘴唇顫了顫後,還是輕輕嘆了口氣,給賽諾指出了阿娜爾現在所在的位置。

至於村子裏另外一位和大風紀官一前一後進來,正在四處打聽消息的客人……還是自己去“招待”吧。

*

發生了這麽多事情之後,按著坎蒂絲的安排,阿娜爾仍然住在原本避開村子的偏僻懸崖高處。

和上一次覆生後的狀態不一樣,她現在並不能時時保證清醒,大群反覆的呼喚和虛空的禁錮讓她總是昏昏欲睡,一不小心就會被拽入夢中,好久都難以醒來。

上來的時候,坎蒂絲也是這麽解釋的。

“她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很少醒過來。”

以豐饒之血滋養轉化的死域藤蔓已經轉變為了另一種黑葉赤藤的新生種,祂們紮根於木屋附近,藤蔓已經爬到了木屋的房頂,結出了血紅色的花苞。

賽諾站在門口只簡單看了幾眼,擡手拍了拍門,屋內自然是毫無反應。

大風紀官的耐心好得很,他等了一會後又拍了拍,這一次他甚至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地壓低聲音喊了一句: “阿娜爾小姐在這裏嗎”

木屋裏面傳出一點窸窸窣窣的細微響動,隨即響起了少女倦怠沙啞的聲音,像是剛剛睡醒一樣隨口問道: “……是誰”

賽諾抱著手臂,默不作聲地挑了下眉。

一門之隔的外面再也沒有多餘的聲音和後續的詢問聲,屋內的阿娜爾卻反射性繃緊神經緊緊盯著房門,她的聲音毫無破綻,她的演技完美無缺,但是——

……那個已經用赤沙之杖砸開門大大方方走進來的家夥,顯然不吃這一套。

“裝自己剛剛睡醒這一套也就納菲斯先生和提納裏會信。”

白發赤瞳的少年面無表情地如此提醒道。

屋內死藤蔓延,血氣濃郁,賽諾盯著少女那雙瞳孔細長的淺青色眸子,在她的旁邊慢慢蹲了下來。

——她看起來實在是不算很好。

蒼白,疲憊,怏怏無力,並不是刻意偽裝出來的姿態,想來在放縱自己睡過去和掙紮著醒來阻止死域蔓延之間已經耗盡了她絕大部分的力氣,以至於當賽諾本來已經做好準備面對接下來的強詞奪理或是裝傻充楞,阿娜爾卻只是擡頭瞥了他一眼,然後就把腦袋重新耷拉回了枕頭上,一副隨時都能再次睡著的樣子。

……於是他忽然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好了。

在阿娜爾沈默的註視中,他擡起手,揉了揉對方沒有沾染血跡的頭頂,自少年指尖劃過的發絲依然是記憶中的柔軟絲滑,只是垂在背上的那一部分不可避免地浸透血色,沈甸甸的鋪在了少女的身側。

賽諾嘴唇顫動,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輕輕嘆了口氣。

“……不是都給麗莎學姐寫了信,讓你在蒙德等我回去嗎”

他輕聲開口,卻已經不算是疑問或是質疑的語氣。

女孩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忽然稍微挪了挪自己的位置,下一秒她就很自然地把自己的腦袋壓在了賽諾攤放在枕頭上的手上,少年沒有說話,感受著女孩落在手腕處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起來,側臉的神態看起來也是安靜又溫順。

她沒有睡著,他很清楚。

……她只是需要一點純粹的安靜,需要在他這裏安靜一會,什麽也不思考,什麽也不去擔心,一會就好,很快就沒事了。

於是他就又想,算了。

蒙德雖然安全,但也不能一直麻煩麗莎學姐呀。

自己一個人也是夠的,所以就先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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